彎區悟語

假期恐慌症? 

這可不是一般普通的病，這是一種奢侈的病症，好像除了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年輕美眉們的得病率比較高以外， 像我這樣的超級熟女應該早就免疫了才對，可是我的病情嚴重，已經到了病入膏肓的程度。

話說小龍子還是個小小人的時候，因為是婆家的長孫，又是他們旅居海外的唯一一個孫輩的關係，向來都是集三千寵愛在一身。既然是人人的最愛，那一定也會變成人人爭相攬近的對向。所以當我們和婆家都住在南加州的時候，因為距離只有兩小時車程，所以兩邊往來密切而且频繁。婆婆那時因為愛孫心切，等不及到週末大姑不用上班的時候，才一起開車下來探視愛孫，還常常自己開車上路，來回奔跑、長征四個多小時，真是可以拿最佳勇氣獎。  每到放長假，就照例或是闔家團聚吃大餐，或是全家開長途車去外地旅行，那時的確渡過了不少美好溫馨的家庭歡聚時光。

難怪三年前，當老鷹換工作到北加州的時候，婆婆嚴重不捨（還好罪魁禍首不是我，否則早就吃不了兜著走了）。現在，我們已經在北加州落腳三年了，可是公婆和大姑，還是念念不忘那些往日情懷，遲遲不願接受遠距離的事實，唉，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大概是我實在不是親生女兒，特別不能體貼（應該說是“曲意呈歡”來得更貼切）公婆的心意吧！

剛開始的時候，我們利用週末開車來回了幾次，因為很體貼得想到大姑在以前就已經被寵得連單程兩小時都沒法自己包辦開車的責任，還時時要婆婆幫忙開大部分的車程。可是現在單程就開六、七個小時的車，一天來，一天回，這樣趕路，幾次下來很快就令我們覺得疲憊不堪，老生怕怕，失去了原有的興致（指的當然最主要的是我，不是老鷹）。

我們（當然最主要的也是我）開始主動、被動，主觀、客觀的找藉口，不想開車南下相會。其實到了這個地步，我的恐慌情結早已是千腸百轉了，只是當局者迷，每天只是過著行屍走肉般，得過且過的生活，還沒有靜下心來認真思考問題的真正核心。

            反觀恐龍媽已經八十高齡了，有幸的是她除了有典型老人的固執、健忘加嘮叨外，身體還算蠻健朗的；感謝恐龍哥一早接下了照顧老媽的勞心和勞力，不過有時我也會很擔憂，如果老媽的身體有任何微恙，住在兩岸相隔的我和恐龍姐該如何助她一臂之力呢？  這種居安思危的念頭，讓我光想到就已經頭皮發麻了，好在我們兄妹感情融洽，到時一定都會想辦法拔刀相助的，所以我還比較放心些。恐龍媽雖然住得離我們很遠，可是我總是盡量每星期至少打個電話去和她聊聊天，向她訴訴我生活上的酸甜苦辣。恐龍媽對我總是沒多加壓力，也不讓我覺得我有未盡承歡膝下的罪惡感。

            再來看和我們住在同一州的公婆和大姑，也許是生長居住環境的截然不同，她們性喜群居終日、親朋環繞，所以和喜歡家居生活從簡，人際關係淡泊直爽、又渴望享受適度自我空間的我，隨著年長日久的善意偽裝，心裡越發覺得格格不入。

            其實，公婆都是很和氣熱情，對子女有無窮愛心的好老人家，可是他們不斷的明示暗示，想要常常和我們相聚的念念叨叨，以及按時預先約定了我們每一個（是的，一個都不想放過）放假日的全家相聚節目，總讓我感到頭上好像帶了孫悟空的金箍棒一樣，被栓得緊緊地，有著很大的壓力。

            尤其是我自己做職業婦女多年，週末放假的日子在我看來是無比盛大又珍貴的，屬於自己或是小家庭的時間；因為平時我們雖然天天生活在一起，可是每天都過著老鼠追趕著迷魂陣跑似的日子，實際上根本沒有多少真正屬於“質優”的共處時間，所以到了星期假日才是可以真正享受共處的機會。  再加上家裡總有一大堆大大小小的閒雜等事，要趁假日來逐一解決，有時又需要有朋友間聯絡感情的聚會時光，有時就算我們並沒有安排任何節目, 能偷得浮生半日閒, 對我來說也是彌足珍貴的; 所以如果公婆和大姑等人總是想霸王硬上弓，支配我們的寶貴假期，我的心裡就會產生十二萬分的壓力、不快和怨懟。

           最誇張的是，有幾次我們明明早早就和朋友約好去露營，去趴提，去拉斯維加斯看最棒的 Cirque Du Soleil 的表演，最後都引起他們一致的公憤，極度埋怨我們為何沒有選擇和他們相見；即使如此，他們還是決定要不遠千哩到我們家，等到我們玩完回家再和他們相聚；雖然，我也曾婉轉的建議他們下次有機會再見，可是他們常常都拒絕接受我的提議。  

           也許我還是覺得自己是個外人吧，總是認為他們這樣沒把我當外人來看待，也令我這個尷尬的內/外人覺得非常的不便和不爽。 誰想在十萬火急匆忙收拾行囊的時候，還要記得務必把家裡內外收拾打掃得像個樣品屋一樣來恭候可能還是不斷挑剔的親戚呢，那真是強人之所難嘛！

           婆婆是一個說話做事都要面面俱到的人，但是她總是說得讓我覺得我想有些自我空間的想法完全是自私，而且是罪過的。她對我所說的通篇體諒的話語, 很不幸的，都只有短暫的臨時效益, （因為她說了體諒我的話時，又忍不住不公平的嘮叨我們離完美尚遠的家居生活），但恐龍媽對我的家居生活的實質建議, 讓我按家務事的緩急輕重來安排時間處理家事，卻往往讓我受益無窮，而且，最主要的是恐龍媽不批評我們雜亂無章的生活， 這就先讓我容易接受；何況， 無視於我們這樣有同等重要的高壓雙職業的家庭，婆婆大姑不經意的嘮叨對象，還絕對不是她們的寶貝兒子或弟弟，而是我啊！因為他們雖然知道自己的兒子/弟弟在家已經不用勞動而且過得很舒服，可是還是要嘮嘮叨叨我們家居生活樣樣的不夠標準，簡直就讓人不知所措。 好像她們覺得有個三頭六臂的媳婦，除了出門上班賺錢以外，在家還要能夠被操得像個婢女一樣，把家人、家事照顧得無微不至、盡善盡美最好。 這樣的高標準是不可能的，要不，先問她們自己做不做得到！ 如果做不到，就請閉上鳥嘴吧。

         不錯，公婆的年華日漸老去，能和我們相處的時間只會越來越少；可是話又說回來了，這些都是人生必經的路程，家庭的互動也會隨著人生階段的漸進不同而改變的呀！ 我們除了用快樂積極的心情接受以外，就隨緣吧，何必整天唉聲嘆氣和自己作對。  另外一些我的對與不對的觀察和耳聞，也讓太過敏感的我，造成很多困擾和不快，所以一想到又要不斷的接觸同樣的事情，週而覆始的發生，我就覺得非常頭大。最近大半年，公婆和大姑同住的房子在大事翻修，所以我們的耳根清靜了好久，我呢，心裡爽快到不行！所以，也就順理成章的和老鷹明目張膽的積極計劃了我們今年感恩節的巴黎倫敦之旅啦，還跟他們客氣什麼？

          我想到她們可能正如恐龍哥所做的分析，是心理太空虛，不踏實，沒有安全感，又不能忍受（本來應該是“享受”）獨自生活的樂趣，所以即使是和我們相距五百哩路，如果我們不去，她們還是願意不辭勞苦、千哩迢迢趕來相聚。  她們很喜歡被承歡膝下、子孫熙攘環繞的感覺，也很虛榮地希望自己在旁人的眼光裡是這樣有福氣的人。

          想到這些可能的”裡子“和”面子“上的根本原因，讓多讀了幾年洋書，又喝了不少洋水的我，更加的不可置信，而且也難以全盤接受。好在我不是一個喜歡和人正面起衝突的人，可是滿心的不爽，又常常造成自己嚴重的內傷。  最後我覺得應該嘗試的解決方法就是實施配給制度(spoon-feed), 把一年的假日都預先計劃、分配好，有時是自家人出遊的時候，有時是與公婆和大姑相聚，希望藉此大家的需要都能取得平衡。實施以後，我確實心理上覺得舒坦了些，可是又感覺到公婆和大姑施加更多的壓力在老鷹身上；做為夾心餅乾的他，日日在老婆的耳提面命之下，恐怕又得被老母和好事的老姐埋怨，“有了老婆，忘了娘”的不孝之名了。

         像這些周圍煩雜的噪音，可以令人很煩惱，感覺很無力，所以有時我必須承認自己是個弱者；我曾經選擇逃避，可是真的很難，而且也很不痛快。  我和坐在隔壁的印度同事分享我的煩惱，他是個對入世出世的人生，都有深刻體會的人；他說逃避終究不是辦法，即使逃得了一時，也逃不了一世。是呀！他勸我最好的方法是面對現實，武裝自己，建立堅強的內心，有決心不被這些有的沒的人情世故和生活瑣事困擾，因為造成困擾你的原因多半是來自於你自己的心思，而且是因為自己不斷的對這些負面的觀感守著不放。  

         所以決定每天一早起來，靜觀天籟，伶聽鳥獸蟲魚的聲音，然後開始快樂的心情，是一定必要的。的確，你永遠無法改變別人，但是你卻可以試著改變自己的看法。最簡單易行的便是從消極變積極吧！我很能體會他所說的事實，可是可能是慧根實在太淺，我似乎老是走不出自己編織成的綿綿密密的死繭；對我來說，真的是知易行難。但願我能夠破繭而出的那一天早日到來。